静默在空气中蔓延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  良久,晏弘懿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冷笑。
  “好,好得很。”
  他笑声嘶哑,带着近乎欣赏的毒意。
  “听南,你确实比你父亲聪明。”
  “他知道护着那女人,却只知道硬碰硬,最后输得一无所有。”
  “你不一样。”
  他凛冽的目光缓缓扎向晏听南。
  “你知道把她喂饱,喂壮,喂到旁人不敢轻易下嘴。”
  “把她绑上你的船,绑成利益共同体,让我动她不得。”
  晏听南垂眸,牵了下唇角。
  “爷爷,您教过我,真正的掌控,不是握紧,而是敢放。”
  “我放了,也握住了更重要的。”
  “父亲输在太信您,以为退让能换安宁。”
  “我不一样。”
  “用您最看重的权势,换我唯一想要的人。”
  “很值。”
  晏弘懿枯瘦指节死死扣住龙首,青筋暴起。
  眼底沉过惊涛,又归于死寂的渊。
  好一个值!
  他一生杀伐决断,竟养出两个情种!
  为了个女人,连江山都能拱手让出?
  荒谬!可笑!
  “听南。”
  他声音缓下来,渗着寒气。
  “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  “现在离婚,送她走,一切尚有转圜。”
  “否则明天你就会发现,清晏总裁办公室换一把锁,容易得很。”
  空气凝滞如铁。
  檀香灰积了长长一截,将落未落。
  面对这滔天的威胁,晏听南却笑了。
  “可以。”
  他应得轻描淡写。
  晏弘懿眉心猛地一跳。
  “你说什么?”
  “不是爷爷要我交权么?”
  晏听南语气带上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。
  “我交便是。”
  “正好,我也累了。”
  “陪软软度个长假,似乎不错。”
  “只是您确定,现在这个局面,清晏离了我,还能如常运转?”
  “清晏这艘船,不是我撑着,它早沉了。”
  “您现在要收回船舱?请便。”
  “我退出,清晏立刻四分五裂,您这么多年稳住的局面,一夜回到解放前。”
  “只是到时候别求着我回来收拾残局。”
  他姿态恭谨,话却锋利。
  晏弘懿瞳孔骤缩!
  “你威胁我?”
  “不敢。”
  “是提醒。”
  檀香缭绕,却压不住硝烟味。
  晏听南微微颔首,语气依旧平稳。
  “爷爷,您总是这样。”
  “以为攥着权柄,就能拿捏所有人的命脉。”
  “真正的权柄,从不在明面的账目上。”
  “在人心,在脉络,在谁真正掐着命门。”
  “不如各退一步,她进门,我守业。”
  “晏家体面还在,权柄也还在您看得见的地方。”
  晏弘懿指节青白,龙首拐杖被攥得死紧。
  他盯着晏听南,像盯一头养熟却反噬的狼。
  “听南,你当真以为,我动不了她?”
  他声音沉得压人。
  空气凝成冰,檀香息都滞住。
  晏听南眉峰未动。
  “您当然能动。”
  “但动她,就是动我。”
  “动我,就是动清晏半壁江山。”
  他向前一步,声音低下去。
  “爷爷,您教过我,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,是蠢。”
  “为个女人,赔上您经营一生的基业。”
  “值么?”
  晏弘懿眼底骤寒!
  值?
  他晏弘懿纵横一世,何时需掂量值不值!
  这逆孙,竟真掐准了他的七寸。
  清晏离不得晏听南。
  至少现在,离不得。
  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,那些只听他号令的核心团队,那些离了他就转不动的项目……
  晏弘懿喉头滚动,咽下腥甜。
  他忽然极缓地笑了。
  “听南,你比你父亲强。”
  “他知道护,却护不住。”
  “你倒狠,直接把软肋喂成獠牙,反架到我脖子上。”
  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龙首,他话锋一转。
  “但你别忘了,江雅当年,也不是一开始就输的。”
  晏听南眸色倏地沉暗。
  “您若想用对付我母亲那套来对付她。”
  “恐怕要让您失望了。”
  “苏软不是我妈,我也不是父亲。”
  “您那些手段,二十年前或许有用。”
  “现在?”
  他扯唇。
  “只会让您输得更难看。”
  晏弘懿瞳孔缩紧,拐杖重重顿地。
  “放肆!”
  “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?”
  晏听南却已转身准备离开。
  “话已至此,您若执意要试,我奉陪。”
  他侧首,半张脸浸在阴影里,轮廓冷硬。
  “听南。”
  晏弘懿的声音忽又从身后传来。
  “就算你捏住命脉,抢走权柄。”
  “可只要我活一天,你就别想让她名正言顺进宗祠,入族谱!”
  “她永远是个见不得光的玩意儿!”
  晏听南手搭上门把,微微一顿。
  “那正好。”
  他未回头,声线冷然如碎玉。
  “我和她,都不需要谁的祖宗认可。”
  “我们单开一页族谱,我们就是新的祖宗。”
  门合拢。
  将一室死寂与朽败,彻底关在身后。
  晏弘懿僵立原地,盯着那扇门,像盯一个叛变的王朝。
  许久,他猛地抬手,挥落案上茶盏!
  瓷片炸裂,热汤溅湿裤脚。
  窗外月色冷寂,映亮他眼底疯长的杀意。
  ……
  夜晚,车内空气凝滞。
  林亦瑶靠着车窗,目光空茫地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上。
  手指抠着裙摆上细微的褶皱,一下,又一下。
  陆灼侧头看她一眼,没说话,只将暖气调高了些。
  她忽然轻声开口,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。
  “靠边停吧。”
  陆灼挑眉:“这儿不能停。”
  “我说,靠边停。”
  她重复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。
  陆灼打转向灯,车流畅滑入辅路,停在一处僻静的林荫道旁。
  引擎熄火,世界骤然安静。
  只剩彼此呼吸声。
  林亦瑶没看他,手指搭上门把。
  “今晚,谢谢你。”
  她顿了顿,声音低下去。
  “也仅止于此了。”
  陆灼眸光骤沉,一把扣住她手腕。
  “什么意思?”
  林亦瑶没挣脱,只缓缓转过头来看他。
  眼底那片蒙了二十五年的水雾,像被一夜风吹散,露出底下清凌凌的底色。
  “意思就是,戏演完了,陆少。”
  她唇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,像自嘲,又像彻底清醒后的疲惫。
  “你接近我,哄着我,带着我疯,看着我傻乎乎往坑里跳……”
  “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幕吗?”
  第157章 他最终,还是没能留住她
  陆灼扣着她手腕的指节微微一僵。
  车内顶灯昏暗,勾勒出他陡然绷紧的下颌线。
  他盯着她,眼底那点惯有的痞笑淡去,露出深沉的墨色。
  “你知道?”
  他声音低下去,压着风雨欲来的哑。
  “从什么时候?”
  林亦瑶没回避他的视线,唇角那点弧度撑得勉强,却固执地不肯落下。
  “陆灼,我不是真的傻。”
  “这半个月的纵情声色背后,总有些若有似无的违和感。”
  “你的出现太巧,带着我叛逆的时机太妙,那时候我已经隐约猜到了。”
  “你接近我,是晏听南的安排,是为了搅黄联姻,对吧?”
  她不是真的傻白甜,林家那样的环境长大,她只是习惯性地把自己缩在壳里。
  但不代表她毫无察觉。
  陆灼眸光骤暗,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  “小乖,我……”
  “我不怪你。”
  林亦瑶打断了他。
  “我知道你想干什么,我配合你,不是因为被你迷惑,而是我也需要这个机会。”
  “联姻是困住我的笼子,也是困住你们的局。”
  “你想破局,晏听南想抽身,而我想自由,我们不过各取所需。”
  “我也需要一个不伤害别人,却能让我自己解脱的方式。”
  “你递来的这根绳子,再危险,我也只能抓住。”
  “我理解你们的手段,理解你们的不得已。”
  “如果我只是一个旁观者,我甚至会佩服你们这步棋走得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