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事阿姨,我来。”
  肖靳言很自然地走到另一个水池边,拧开水龙头,“这些活我也会干。”
  徐阿姨看着他熟练地挤上洗洁精,高大的身形挤在小小的厨房里,却毫无违和感。
  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忍不住开了口,声音放得很低。
  “小肖啊。”
  “嗯?”
  “你跟我们家小珩,是认真的吧?”
  徐阿姨的眼神里,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,小心翼翼的审视和担忧。
  肖靳言洗碗的动作,停顿了一下。
  他关掉水龙头,转过身,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,看着徐阿姨的眼睛。
  “阿姨。”
  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,不带半分平日里的轻佻。
  “您放心,我这辈子,没这么认真过。”
  “那孩子,从小就苦。”徐阿姨的眼圈,一下子就红了。
  “他刚被送来的时候,才五岁,那么小一点,就不会哭也不会闹。”
  “别的孩子抢他玩具,他就让给人家。分到他手里的糖,他总是偷偷留着,塞给那些比他更小的孩子。”
  “他什么都不说,可我看得出来,他比谁都渴望有个家。”
  “所以,我希望你是真的对他好。不是一时的兴趣,也不是玩玩而已。”
  徐阿姨说到最后,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。
  肖靳言的心,像是被一只手,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  他想起那个在心门里,冷静地剖析人性,将所有痛苦都深埋心底的宿珩。
  他沉默了片刻,才重新开口,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。
  “您放心。”
  “以后,有我在的地方,就是他的家。”
  ——
  宿珩没有回房间,而是一个人坐在了院子里的秋千上。
  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,透过繁茂的树叶,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  他轻轻晃动着秋千,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的惬意,试图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清空。
  可那个吻的触感。
  那句“爸爸让你多吃点”。
  还有肖靳言那双盛满了滚烫笑意的眼睛,就像是刻在了他脑子里一样,怎么都挥之不去。
  宿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
  就在这时,一个篮球滚到了他的脚边。
  “小珩哥哥!”
  饭桌上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偷偷溜了出来。
  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“你能陪我们打会儿球吗?”
  宿珩还没开口,另一个声音就从他身后响了起来。
  “我来陪你们打。”
  肖靳言不知何时已经洗好碗走了出来,他穿着一件短袖t恤,露出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小臂肌肉。
  他随手捞起地上的篮球,单手托着,冲那群根本睡不着,正偷偷扒在二楼走廊栏杆上往下看的小家伙们,扬了扬下巴。
  “谁赢了,晚上加鸡腿。”
  “哦!”
  孩子们瞬间沸腾了,一个个跟小炮弹似的,从楼上冲了下来,很快就在院子里的空地上,分成了两队。
  一场实力悬殊的篮球赛,就这么开始了。
  宿珩没有动,依旧坐在秋千上,成了唯一的观众。
  他看着肖靳言。
  那个男人在院子里,仿佛一头闯入了羊群的狮子。
  他没有用自己真正的实力,而是刻意放慢了动作,用一种近乎戏耍的方式,逗着那群小不点。
  他时而一个漂亮的假动作,晃过两个扑上来的小男孩。
  时而又故意失手,让篮球被一个最矮的小女孩抢走,然后夸张地拍着大腿,引得孩子们一阵大笑。
  阳光下,他汗流浃背,t恤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窄腰。
  他脸上的笑容,不再是那种带着试探和侵略性的玩味,而是一种纯粹的,发自内心的开朗与投入。
  他看起来,就像一个真正的,被弟弟妹妹们崇拜着的,可靠的大哥。
  宿珩的心跳,漏了一拍。
  他忽然想起,在张文强的心门里,肖靳言也是这样。
  用一把短刀,在他身前,清出了一条绝对安全的通路。
  这个人,好像无论在什么地方,都能轻而易举地,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与核心。
  耀眼得,让人移不开视线。
  “小珩哥哥!发什么呆呢!”
  小杰的喊声,将宿珩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  他一抬头,就看到一颗篮球,正带着风声,笔直地朝着他的脸飞了过来。
  是肖靳言传的球。
  宿珩下意识地抬手,稳稳地将球接住。
  “该你了。”
  肖靳言站在场地中央,冲他笑着,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,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  宿珩看着他,又看了看周围那一张张写满了期待的小脸。
  他沉默了两秒,然后从秋千上站了起来。
  他走到三分线外,单手托球,身体微微下沉,手腕轻轻一抖。
  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。
  “唰”的一声。
  空心入网。
  “哇!”
  院子里爆发出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的欢呼声。
  肖靳言看着那个投完球后,只是平静地拍了拍手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宿珩,眼底的笑意,浓得几乎要溢出来。
  他就知道。
  他的宿珩,无论做什么,都是最厉害的。
  这场篮球赛,最终以肖靳言惨败告终。
  当然,是他故意放的水。
  晚上,徐阿姨果真兑现了承诺,给每个孩子都加了一只大大的鸡腿。
  吃完晚饭,又陪着孩子们看了一会儿动画片,时间就已经走到了九点。
  “好了,都去洗漱睡觉了。”
  徐阿姨关掉电视,开始催促。
  孩子们虽然不情愿,但还是乖乖地各自回了房间。
  热闹了一天的福利院,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。
  宿珩和肖靳言也回到了二楼那个小小的房间。
  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,将两个人的影子,拉得又细又长。
  那张一米五宽的木板床,此刻看起来,显得格外狭小。
  气氛,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。
  宿珩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睡衣,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房间自带的那个小小的卫生间。
  哗啦啦的水声响起。
  肖靳言坐在床沿,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的,模糊的动静。
  他甚至能想象出,宿珩此刻正站在淋浴下,温热的水流顺着他清瘦白皙的脊背,一路向下,没入那片不为人知的隐秘。
  肖靳言的喉结,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。
  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。
  明明什么都看不到,可身体里的那股燥热,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汹涌。
  他深吸了一口气,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强迫自己按捺住心脏处愈发狂躁的冲动。
  他找着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,最终目光落在房间那张小小的书桌上。
  桌上摆着一个相框。
  肖靳言走过去,拿了起来。
  那是一张福利院的集体照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照片的边角已经微微泛黄。
  照片里,十几个孩子簇拥着年轻了好几岁的徐阿姨,笑得天真烂漫。
  肖靳言的目光,很快就在角落里,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  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。
  他站在人群的最边缘,和其他孩子的兴奋与笑容格格不入。他没有看镜头,只是微微低着头,漂亮的小脸上,没有任何表情。
  他的眼神,空洞得像一片寂静的深海。
  明明身处在最热闹的人群里,却又好像,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。
  肖靳言的心,像是被针尖,细细密密地刺了一下。
  就在这时,卫生间的门开了。
  宿珩穿着一身宽松的灰色棉质睡衣,擦着湿漉漉的头发,走了出来。
  他看到肖靳言手里的相框,动作顿了一下。
  “看什么?”
  “看你。”
  肖靳言放下相框,转过身,一步一步地,走到宿珩面前。
  他的目光,带着一种宿珩从未见过的,混杂着心疼与怜惜的复杂情绪,落在那张因为水汽而显得格外柔软的脸上。
  “小时候,很可爱。”
  肖靳言抬起手,用指腹,轻轻蹭掉了宿珩脸颊上的一滴水珠。
  他的声音,低沉而沙哑。
  “就是看着,让人心疼。”
  宿珩的身体,微微僵住。
  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。
  “去洗澡。”
  他别开脸,试图用冷淡的语气,掩饰心底泛起的那丝异样。
  肖靳言低低地笑了一声,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。
  他转身拿上自己的衣服,走进了还弥漫着潮湿水汽的卫生间。
  很快,里面再次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。